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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III (43) || ​徐浣:爸爸的手

园地作者 一枚新园地 2021-02-19


1986年,作者与父母摄于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1938年父亲在这里博士毕业时,是这所大学的第一个中国博士生。


一枚写在前面:

收到这篇文章后,我去网上搜了一下作者父亲的名字。这是我找到的:

徐献瑜(1910年7月16日-2010年10月23日),男,浙江湖州人,中国数学家,中国计算数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
1928年,徐献瑜保送入读东吴大学,与费孝通、孙令衔、杨季康(即杨绛)、沈乃璋、朱雯等同校同级。1931年,赴北平,转学入读燕京大学。1934年,徐献瑜获得燕京大学物理学硕士学位。
1936年8月,徐献瑜入读美国华盛顿大学(圣路易斯)。1938年,徐献瑜获得华盛顿大学哲学博士学位。曾在华盛顿大学短暂任教。
1939年8月,徐献瑜回国,入燕京大学任教,担任讲师。后成为燕大的数学系主任,也是燕大最后一任数学系主任,因为在1952年全国高等院校院系调整中燕京大学并入并入北京大学。
2010年10月23日,徐献瑜在北京逝世,享寿100岁。

作者徐浣告诉我说,“人们都说我的爸爸是数学巨匠,桃李天下……然而,在我的眼里心中,他就是一个可爱的普通爸爸,喜怒哀乐,与时代相联,一位有个性有人性的知识老人。”



爸爸的手


徐浣 | 文

                        
爸爸走了整整十年了。常思量,总难忘,最最怀念的是——爸爸的手。

爸爸的手大:

深远的记忆来自幼儿园。每逢放学时,幼小的我就盼着爸爸来接,远远看见那一米八几的高高身影,就开始兴奋不已。

爸爸总是先弯下腰,一双大手暖暖地叉进我的腋下,双手紧紧钳住,将我高举扬起。我则象鸟一样飞,小手乱舞,小脚后翘,高高地翱翔在所有人的头上,然后紧搂着爸的脖子,享受着小朋友们的仰慕,骄傲地觉得自己比爸爸还要高。

爸爸随即跨腿骑上他那辆老派自行车,平把,高座,暗黑颜色的车横梁上一瓢形小平木板,那是我的专座。

车行平稳时,我将小手压在爸爸双手扶把的大手上,好像自己掌握着骑行的方向;逢遇颠簸或拐弯之际,爸爸则腾出单手护搂着我,大手的牢固和温暖使瘦小的我紧贴在他胸前,倍感安全。

可惜这种幸福感时日不长,幼儿园有了儿童车后,爸爸不再接送我了,被大手高举和保护的感觉深留脑际。

爸爸的手软:

这双手细长纤柔白净,手肚润嫩,手心红泛,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从来都修剪得清清爽爽。除了常写字的右手中指指节上有一大大的硬茧,双手总是温温柔柔。

家里有六个孩子,总会有吵闹,成长的记忆里却没有谁被粗暴打过。只记得爸爸教训顽童劣习,不过就是右手攒拳,凸弯细长的中指,用稍硬勾曲的指骨关节敲击一下孩子的额头,于是被称之为“弹毛栗子”的瞬间一点痛感,就让孩子们知晓了对错。

对付孩子们之间争执,爸爸也有妙招,先是调解,安定情绪,尔后让两个孩子面对面,他伸张五指,一手按住一个头,将两个孩子的前额互碰一下,就算彼此道歉,不得再相互争吵。

妈妈去乡下“四清”不能回家那年,我刚十岁,很好奇还上幼儿园的妹妹,每次一回家就喊着“我要玛德琳娜”去找爸爸,然后关起门来和爸爸欢声笑语。

偶有一天,我在父母卧室发现一盒点心,闻到了那个时代,只有过年才有的香甜。想来这就是瞒着其他孩子稀奇神秘的“玛德琳娜”,我禁不住打开偷吃了一块。

爸爸发现后,既没声张,也非暴怒,只是沉着脸,手拉我至他专有的沙发旁。

望着打开的点心盒,我委屈地申辩:“妹妹怎么可以吃?”

爸爸厉声说:“为了她不哭,不要找妈妈,不影响爸爸看书。”

我抽泣了,爸爸慢慢不再沉脸,缓缓地说:“六儿还小,需要哄,你和哥哥姐姐都懂事了,不能和她争。”

我点点头,爸爸边用轻柔手指抹拭我的脸颊边说道:“你也可以吃,但不能偷偷吃,更不能多吃,要留着给妹妹,懂吗?点心不多,不要再让别人知道喽,这也是个咱俩的小秘密,好不好?”

说着,爸爸在点心盒里一搅,笑着把沾满了点心渣的食指伸进我的嘴里,还故意搅动一下我的舌头,那舌尖品尝到的甜甜味道掺杂着爸爸手指微咸与温度的奇妙感觉,至今未忘。

九十年代的父亲。


爸爸的手灵巧:

他喜欢和孩子这样玩,伸开五指,让孩子的小手力拔他的每一根手指,从大拇哥到小拇弟,每拨一指,关节就“嘎”地一响,孩子惊奇大人笑,往往掰完一遍后,他把两手相互活动一下,攥攥拳,猛伸几下指头,居然还能让孩子再拔再嘎嘎作响。

他还会把中指或无名指向手心内一弯,让孩子碰触那软软绵绵,柔若无力的指头肚,哄得我们真以为折筋断骨了呢!

更有趣的是,明明是用食指和中指敲打着桌沿上,瞬间就变成了中指和无名指,轮换速度快得让孩子们眼花缭乱,始终觉得就是两个指头在不断拍敲桌面。极力想仿效,却没有爸爸手指的灵活与速度,他说:这需要眼睛和大脑的频率一致......

实话讲,小时候能和爸爸一起玩很难得,他教书授课工作忙碌,一回到家里,径直奔向楼上小书房埋头疾笔,或者绻在卧室窗前的单人沙发捧书默读,直到妈妈轻声柔气呼唤道:“献瑜,吃饭了!” 他才抽身与孩子们围坐饭桌。

在没有多少玩具的时代,孩子们晚饭后能坐在爸爸膝盖上,倚靠于爸爸身旁,嬉笑聊天,摆弄一会爸爸的手,是骨肉亲情的乐趣,也是爸爸繁忙余暇的消遣。


九十年代的父亲。


爸爸的手神奇:

用钢笔铅笔书写,他的字有点蝌蚪游离,字形弯曲笔画拖长,有时不太好辨认,而手拿墨笔挥毫,却是正楷苍劲,酣畅浑厚;这书法童子功家人莫及。

细腻白净的手,文革时也会领着孩子们搅拌煤灰和泥,摊地晾晒,手捏煤块。

冬季,家中大小煤炉未燃尽的煤核儿,爸爸都收集聚拢,“寸积篝炉炭 
(陆游)” 坐在小凳上,拱腰俯身,逐一用手力搓灰烬,取其黑核,备留再燃。那认真仔细劲儿,丝毫不逊伏案做题。

静气温婉的手,自小从未劳作过,六十岁在鲤鱼州干校养鸡,却什么活都干。爸爸曾在日记中描述,手拌鸡食清扫鸡屎,绝活则是计算鸡群数目。他居然用一种数学方法
(我是一点不懂),以手眼脑的协调,每天统计飞来跑去的群鸡,数字无误。

并不万能的手,爸爸几乎没做过饭,妈妈在世时包揽了一切,根本不用他动手。妈妈走后,一个十八岁的安徽女孩,一直在家里帮佣,更让爸爸“君子远庖厨” 。

一生中我只在文革中见过一次,爸爸像打仗一样全副武装,戴着围裙,左手持炒菜锅盖,犹如盾牌般遮挡油烟,右手长臂直伸,隔着老远炒拌鸡蛋。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家中往来出入大多是学者教授,彼此相见,不过点头问候,我则亲眼见过爸爸双手和另一磨砺粗糙老茧重重的厚掌毫无违和地握在一起。

那是七十年代,爸爸的称呼变化是:徐先生~老徐~姓徐的~徐老头。一天走在吉永庄外通往北大东南门的煤渣路上,猛听人唤:“徐先生!” 还真一愣,定眼一看,一个高大圆脸、苍须灰发的粗壮汉笑嘻嘻迎上,旧衣蓬头,宽身阔腹。他直接拉住爸爸有点不知所措的手,边晃边说:“Mr. Xu,我是boy赵,您不认得了?”

原来他是当年燕京大学时代曾在网球场工作的球童,刚从外地回到北京女儿家。如故友相逢,俩人一直握着手,中英文掺杂聊着熟悉人的状况,直到这位会说英语的赵大爷高声告辞“徐先生”,爸爸才诙谐地说:“我手都酸了。”

这以后,但逢路上相遇,问候总是相握,即使爸爸的称呼从徐老头又变化为徐老师~徐教授~徐先生~徐老,一份特殊交手之谊,在徐Sir和Boy赵间延续。

爸爸的手勤快:

他常常整家理物,东西放置得井然有序:书架整整齐齐,各类书籍依次摆放,看完书必归原处;书桌上从来不乱,工作时摊满桌面的文稿纸墨,工作完毕一定叠摞得妥妥当当,一打打笔记文件收纳归宗,放入不同书柜;玉石笔筒集中了那些高矮参差的钢笔铅笔圆珠笔,常用的装曲别针的小盒,墨水瓶,浆糊罐,裁纸刀,镇纸 ...... 也都各司其职各守其位且经年不变。

照爸爸的话:“东西放在一定位置,就不会找不到,闭着眼睛,也能随手摸着。”

他的衣柜,也是如此齐整,堪为家中典范。通常衣服洗好后,爸爸都用手把衣服抹拭再抹拭,叠平放正,冬装夏服皆按季节存放衣橱,平时所用则摆放在方便的抽屉中,内衣裤,袜子,衬衫或帽子手套等零星小件,自左而右,互不相混;毛衣长裤外套,更是折叠得有模有样,少有翻卷褶痕,找时不必乱拿,穿时善修边幅。他的理论是:“
东西要放好,头脑要清醒,就像数学公式,必须有理有条。



‍父亲和母亲。摄于1979年。‍‍

‍‍
爸爸的手故事多:

钻研学问,经年累月地写写划划,著书育人,心手并用,累积声望,被冠以中国计算数学的前辈。

我曾问过爸爸:“这辈子,您可算卓有成就的人?”他伸出右手,让我摸摸中指那厚厚的硬茧,淡淡地笑笑:“哪有什么成就?手是用来做事的,尽自己力量去做就是了。”

这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手,亦有硬骨铮铮之气,特别在他思考问题冥思苦想不得其解时,常常猛拍自己后脑勺,砰砰作响,其力之大其声之炸,小时候看了害怕,长大后看到心疼。爸爸却笑说:重拍几下,头脑清醒,就算自罚吧!

一向对己严待人善的爸爸,也曾有过一次手罚他人。

记得是八十年代初,不知哪来的一人慕名找到家,请爸爸为其写的文章向海外推荐。爸爸婉言谢绝,“不认识,也不了解这事,不能负这责任”。那人嬉笑再释:“现在大家都这样,您就通融一下吧”。

爸爸如受辱一般脸涨通红,掌拍桌响:“我不会这样!”挥手指门:“你走吧!”不顾其人尴尬,自甩袖离屋。

妈妈好言相劝送客,刚出门,就见爸爸手提来者送的点心匣,猛掷于马路边上;用少见的高声呐喊:“拿走!!”

我慌忙去拉暴怒的爸爸,只觉他的手热灼灼,火辣辣。


爸爸的手曾冰凉瘆人:

1966年文革初始,破四旧抄家,燕东园里来了一群不知底细的人,挨户闯入,进屋胡翻乱砸,不问姓甚名谁揪出就斗。

轮到我家时,已是黄昏,也许是累了,也许不识爸爸,他们高声狂喊“打倒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草草在纱门上贴了两条标语,闹闹哄哄过门未入。

等人群散尽,我从院里跑进屋内,高喊“爸爸”却无应答,转身发现在里屋桌子旁边的角落里,侥幸躲过一劫的爸爸蜷缩一团形崩神溃,脸色苍白面目恐慌,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我用力去拉他,一双冰冷的手让我不寒而栗。

我第一次感到,高大的爸爸也会懦弱无奈,愚昧加疯狂能将人的理性与尊严蹂躏碾压。

1968年,爸爸作为疑似“美国特务”被关押在北大28楼审查,多日不得归家。妈妈让我骑车给爸爸送些衣物吃食。刚到门口,几个大学生把我的自行车截下,说是“充公征用”,不由分辩,抢了我每天上学必骑的自行车扬长而去。

十几岁的我无力抗争,强忍着眼泪,询问摸索到一间暗暗的学生宿舍里,找到了脸色黑黑,焦虑紧张的爸爸。他看到我哭丧的脸,一把拉住我的手,急切地问:“妈妈呢?妈妈好吗?”

瞬间一股冰凉颤抖的寒气袭我全身,我害怕地抽出手,面无表情地说:“妈让我给你送东西。”

爸爸再次抓住我,手的冰感直接渗入我肩膀:”妈妈没来吗?家里有事?”

我的心情还在自行车被掠走的气愤中,根本没体会到爸爸的心情,不无好气地说:“妈上班了,家没事。”

他像突然瘫了一样,松开手,一下坐在下铺床沿,头还猛地撞上了上铺的栏杆。

那天,父女俩没说更多的话,我只记得爸爸的手,直到我走时还是冰冰凉凉。

1973年,文革中的父亲和母亲。


多年过后,我和爸爸聊到这件事,他才知道我那天态度冷漠,是被人欺辱了;我也才知道我的貌似无情,很让他担心忧伤。他说:当时关在一起“隔离”的同事兼好友董伯伯因为拒不给学生下跪,被痛打后自杀了。冰凉的手源自凉透的心,“我要不是想到妈妈和你们六个
(孩子),我也走了。”

1990年夏,爸爸八十岁诞,北大数学系准备了各地来宾几百人的聚会以庆寿。然而,就在前一天晚上,妈妈突然跌倒,急送医院,没留下一句话,猝然西行。

突骤的打击令全家震惊心碎,爸爸得知噩耗,在孩子们的哀痛哭拥下,呆坐,目僵,双手掩面;心抖,身颤,无声抽泣,泪水顺延手指缝隙潸然滴下,那强忍涕泗的刺心痛楚,至今不敢回想。

是夜,我在妈妈的床上与爸爸相伴,夜无声人无语,思无限寐无眠,突然 ,爸爸唰地一下横抓我手,猛叫:“德常,德常!”

这是他在出事后第一次高声呼出妈妈的名字,颤臂寒膀,无尽凄凉。我侧身而起,夺眶而出的热泪,滴落在父女紧握的冰手之上,也许是这温度让爸爸稍静下来,他迟钝慢缓地说:“妈妈,走~了~ ” 依旧直直仰卧,手脚冰凉。

父亲和母亲,摄于三四十年代。他们恩爱一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晚年,爸爸的手依然白净,尽管有些瘦骨嶙峋青筋外露,但并不颤颤巍巍,也少有冰凉。在六个子女照顾下,将近二十年,爸爸岁月静好情绪安定,心与手持续着温存:

极规律的生活,起床吃饭上厕所,读书下棋看电视,按时按点,该做什么基本不乱。每天早餐几乎不变,他手剥煮鸡蛋,捣碎放进白米粥里,略加一点酱油,汤匙舀起,趁热慢慢送进口中。手拿餐刀缓缓地切下一片黄油,均匀涂抹在面包上,心满意足地细嚼慢咽。午餐晚餐肉鱼多些,但他从不贪嘴,更不多食,“做人有度,吃饭有量”。有时儿女们好心力劝爸爸多吃点,他会用长长的食指点四下:“适可而止。”

八十多岁以后,爸爸需要带尿袋引流。这不是容易的事,他却不厌其烦,每次清洗尿液后,他都用双手把悬挂于身的袋内空气捋平,再由下而上慢慢捲至腰间,整齐地将形状扁长的塑胶袋,连同导管仔细掖在裤腰皮带,稳稳地以外衣覆盖不着印迹,干净利落无味无痕。很少有人知道,老人身携尿袋进出,竟有十几年。

凭借一双细腻的手,规律良好的生活习性,爸爸始终头脑清醒,思维敏捷,百岁不衰。

百岁华诞的父亲。

那年,我在北大对外汉语中心教留学生,中午课间赶回家吃饭,就为能和爸爸聊聊天。

某次,聊到夏日傍晚院内乘凉时,我常常搬个板凳坐妈妈膝下,附依腿上,享受着她给我轻抚揉头的快感,差点又热泪盈眶。

没过几天,照例和爸爸吃饭聊天然后小睡一会儿,我躺在长沙发上, 头冲着坐在单人软椅上的爸爸,恍惚间觉得头皮被轻抚,迷蒙中重温了久违的舒适。

我知道,是爸爸温存的手在传递妈妈的爱,滋润着爱与被爱的心怀。我紧闭湿盈双目,真不愿起身再去上班。

落叶无痕,父爱无声。

人生终有一别。2010年十月,百岁老父再次入住医院,高烧不退,饮食不进,言语不达。

那天,我带着十五岁的儿子小虎去见外公,奇迹突现,爸爸居然要求坐起来,脸上呈现欢喜之意,伸出软绵绵的手,笑而无语地在孩子脸腮上轻抚回摸;温暖细腻平和的爱,经手轮回感应到下一代,强忍眼泪的小虎,记住了永生的微笑。

那天,爸爸没再说话,却抖手执笔,几番尝试,艰难写下自己的全名,用尽生命最后之力,又在纸上颤巍巍留下二字~“再见”。

父亲绝笔。


最后一次微笑最后一次坐起之后,爸爸手拒吸痰器欲拔氧气管,执意告别人间。不忍直视被各种仪器束缚的老父,难以再耐忽骤忽停的窒息痛楚,姐妹兄弟都同意放弃治疗,让爸爸平和尊严地离去。

最后的夜晚,焦虑紧张疲惫多日的家人暂去附近旅馆歇息片刻,我独守爸爸身旁,随时通告家人告别时刻的来临。

爸爸安静多了,轻喘微息,犹似睡中,我拉着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紧握把拿,揉搓摩挲,轻轻捋着每根手指,每一个指肚,每一个关节,每摸一处,眼泪不禁而出,爸爸的手指依然修长柔软细腻,只是淡无血色,不再有红有白;最后一次为爸爸修剪指甲,泪水在清清爽爽但已无力的指上滴淌,曾经厚厚的手茧不复存在;曾经暖暖的手温分秒渐凉。

这手,养育六个孩子,从未掌掴于人;这手,凭学问吃饭,从无权力在握;这手平平常常,引领我的生命去体味凡间人性,世态炎凉……

十年过去了,对爸爸的思念,留恋于手,如今,我还能感知到彼此的触摸;温存的手,安抚今生记忆,手的温存,伴随冷暖时光。

世有亲情,心心相印,手手传承。

(写于二零二零年十月)

【作者简介】徐浣:六九届下乡知青,在黑龙江兵团九年多后,七九年考上大学,毕业后去美国。近四十年来一直相夫教子,在两岸奔走。喜好运动,偶尔写写随感。


作者的素描像 (画像作者:李斌‍。)


(本文编辑:一枚)

本文图片来自作者。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平台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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